渡过专栏:【周末版·父亲节】有些爱我现在才想起

外面的雨下得紧。今年东北的夏天并不暖和。我浑身无力,窝在被窝里,连眼皮都不愿抬。

这样的状态我很熟悉。现在的我不会像以前那样讨厌自己的颓废,就这样静静地待在床上,但控制不住脑子里反复想着白天不愉快的事情,想着想着两行热泪流出眼眶。正在抑郁康复中的我还是有些脆弱。

第二日清晨,醒来心还隐隐作痛。但我有了些力气,如往常一样出门跑步。刚要出门,听到爸爸问我,“昨晚你没吃晚饭就睡了,现在饿吗?”我摇了摇头,挤出一丝笑,冲他摆摆手就出门了。

寒假里爸爸主动来帮我带孩子。自从爸爸来后,每天早晨我跑步回来,都有现成饭吃。“爸,我回来了。”进门后,我边换鞋边说。爸爸正在画画,放下手中的笔,走到我身边,面带笑容地看着我。

“姑娘,你能这样坚持跑步,爸可高兴了。想想以前,你连路都走不动,楼都上不去,那腿就像灌了铅,比老人行动都慢,现在你精气神好多了,走起路来嗖嗖快。”

我低着头换鞋,眼眶湿润了。爸爸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,总是想着多挣点钱,供我们姐妹读书,将来不再留在农村。他一直忙忙碌碌,再加上我11岁就离家住校,和他是聚少离多。一向感到孤独的我,听到爸爸温暖的话语,看到他注视着我的目光,依稀想起了一些往事。

 

爱的陪伴

 

我从小就怕黑,自己走夜路时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我,尤其晚上不敢一个人去户外上厕所。只要爸爸在家,无论春夏秋冬、刮风下雨,他都会陪我去。他会站在离厕所十几米远的地方,点燃烟,让我看到火星,知道他在等我。

上世纪80年代,我家所在的北大荒农场还是国有制,爸爸在连队负责开农用车。爸爸工作很忙,每天早晨天还黑着就起来发动车。他早出晚归,我时常见不到他。

麦收时候,我会去晒场等爸爸开车回来。爸爸见到我后,总是一纵身跳下车,把我举进驾驶室,开车带着我去麦田接粮。麦田的洼地里有一个小水泡,水里有鲫鱼。我和爸爸下了车、脱了鞋、走进水泡,我兴奋的用手去抓鱼,怎么也抓不到。看到我着急而失望的样子,爸爸摘下头上的草帽递给我。我用草帽去捞鱼就容易多了,我开心极了,冲着爸爸大喊:“我抓到了,抓到鱼了!”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北大荒的“瓢舀鱼”,也是唯一的一次。

我记得常常坐在路口等爸爸,跟着他去粮库交粮、去砖厂拉砖、去集体菜地收菜。在车上,我困了,就躺在爸爸的驾驶座上睡一觉。爸爸教我如何操纵方向盘;教我辨别机油、柴油、汽油,使用千斤顶,补轮胎;教我在车出现故障时辨别声音的异常。后来我考驾驶证时,一上车我就会挂挡,操纵方向盘,教练问我:“以前摸过车?”我这才意识到小时候爸爸曾经教过我开车。

大学期间,我焦虑、抑郁加重。面对来自天南地北的室友,我处理不好与寝室姐妹的关系。有一次给父母打电话,没忍住,一直哭。没想到当晚爸爸就坐上夜车,跑了800公里来看我。爸爸一边帮我擦眼泪,一边安慰我说这些都不是大事。然后带我去找寝室管理员,好说歹说,帮我换了个寝室。从不爱说软话的爸爸那天为我说尽了软话。 

 

照顾生病的我

 

我六岁那年冬天,爸爸回山东老家去看望爷爷、奶奶。我和妈妈在东北过春节。白天,我和小伙伴一起堆雪人、拉爬犁、团雪球,手都皴裂了,严重时流出了血,一碰就疼。

爸爸回来后,看到我脸和手的样子,很心疼。立刻到厨房用烧水,去镇上商店给我买雪花膏和噶喇油。他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水,让我把手沁入水中。我害怕烫,哭着不敢放入。爸爸用手反复试了水温,对我说:“姑娘,这水不热,我们先用水把皴了的皮泡软,再抹上嘎啦油,以后就不会皴裂了。”爸爸将毛巾放入热水中,浸湿后敷在我脸上,待皴皮软化后,给我涂上了雪花膏。再去照镜子,果然白净了好多。

九岁那年,我得了麻疹,高烧三天三夜。连队的卫生员说不用去医院,等高烧后疹子出来就会好,这期间中不能吃生、冷的食物。那三天,我烧得昏昏沉沉,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房顶在旋转。

爸爸向单位请了假,在家照顾我。迷迷糊糊中,貌似听见爸爸召唤我。爸后来告诉我,他买来桃罐头,煮热后喂给我吃,煮粥给我喝。第二天我高烧不退,昏迷不醒,吃不下、喝不下,他怕极了,不停给我用湿毛巾退烧。他不敢离开,一直守着我,生怕我睡了过去不再醒来。好在第三天渐渐退烧,爸爸松了一口气。

我11岁住校时,得了腮腺炎,两面脸、脖子肿起来,头晕、恶心、发烧。第二天,爸爸赶过来带我去医院。到镇医院时已是中午,大夫马上就要下班了。扎针的时候,可能大夫推药太快,我的腿瞬间麻木了,不能走路。爸蹲下,把我背在背上,从医院一路背回宿舍。那时临近元旦,我趴在爸爸背上,看到从棉帽子冒出的热气,能听到爸爸粗重的喘息。

到了宿舍,我服下药,爸爸安顿我躺下。他蹲下来,握着我的手,说要回去了。我躺在床上,闭上眼,两行泪流下来。我小声说:“马上就期末考试了,但我不舍得你走,我想和你一起回家。”爸爸二话没说,立马我扶起来,帮我穿戴好,就带我回去了。

我做了妈妈后,抑郁导致的躯体症状加重,浑身关节僵硬疼痛;腿和脚的肌肉紧绷、浮肿。冬闲时爸爸来看我,当时我们还不知是抑郁,大夫诊断我为产后风湿,开了很多汤药。爸爸白天给我熬汤药,晚上用药水给我按摩脚。他把我的脚放在他的腿上,像按摩师傅那样抹上祛风湿的药水轻轻给我按摩脚部僵硬的肌肉。药水经常刺激他流眼泪。

从青少年起,焦虑和抑郁就使我的情感感知力变得迟钝,不能真切地感知身边人的情感。爸爸对我这般温暖和爱,这么多年一直被隐藏在记忆深处。虽然在深处,它仍是存在的。在我最痛苦的时候,爸爸曾经给予我温暖、爱、乐观,支撑着我对生命的眷恋,与疾病不屈抗争,并努力生活。随着焦虑、抑郁状态好转,在与爸爸相处的每一刻,他仍像以前一样,不断在给予我关心和温暖。

本文转载自张进老师的精神健康公号——渡过,这是由《渡过——抑郁症治疗笔记》作者张进发起的精神健康公号,旨在科普知识,记录案例,联合患者、家属,以及医生。心理咨询师等专业人士,共同打造的精神疾病患者互助康复社区。扫描二维码可关注此公号。
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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