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蓝,太阳很亮,路两旁是茂盛的庄稼地,绿得耀眼。我一个人走在庄稼地中间的一条幽静的水泥路上;水泥路的尽头,是普陀禅寺。正是午后,路上行人寂寥,我一个人尽情地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。
我寂寂地走着,任思绪天马行空。什么都可以想,什么都可以不想,我是我自己的主人。夏天的山草木葱茏,偶尔有行人拿着镰刀,推着车子,向山的更深处打猪草。突然一只黄毛的狗,摇晃着尾巴,在后面向我跑过来!它跑到我身边,没有看我一眼,自顾自地向山里跑去!
看着这只渐行渐远、钻进绿海的狗,我想起了失踪的“特工”,心隐隐作痛:亲爱的,你去哪里了?你好吗?
(一)
“特工”是我家一条狗的名字。它刚满月的时候,被抱来养。它可真小,个头和小猫差不多,黄黄的毛,眼睛怯怯的,走路都不稳。我伸手去摸它时,它吓得直往后退。我找来豆奶粉冲好,但怎么哄它都不喝。第二天,它实在饿了,开始慢慢吃东西。
因我是第一个喂养它的人,它和我很亲近。我寻思着给小狗起个名字,便问儿子,儿子说“特工”吧!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,可儿子喜欢,叫就叫吧!
特工很温顺,常常依偎在我的脚旁边。早晨我屋子的门一开,它就跑进来,蹲在地板上,抬起头看着我,小尾巴有节奏地一摇一摇的。它喜欢沙发,每天晚上,就爬到沙发上,蜷缩起身体,摆一个舒适的姿势在上面睡觉。和我们住在一个屋子里,不知不觉间,它长大了,我决定让它到外面去住。一个晚上,快要睡觉了我把它赶到屋外,亲切地对它说:“今晚到外边去睡吧!”然后就关上门。
它好像听懂了一样,并没有闹,从此一直在外面睡。每天早晨,只要我打开屋子的门,它就会第一时间跑到屋子里来陪我。每次我下班回家,它就会欢快地跑着迎上来,把前爪搭在我的身上。有一阵子,它追着我上班,我总是费好大的劲儿撵它回家。我目送它一步三回头,摇晃着尾巴,恋恋不舍地样子,惹人怜爱!
很快地,特工长大成型了。它中等身材,小脸温顺俊俏,一身金黄色的毛,油亮亮的,尾巴尖有一簇白毛,成了它特有的标志。谁都夸它是一条漂亮的狗,我因此而骄傲。万没想到的是,正是因为好而被人觊觎,最终送了命!
(二)
2010年4月份,我开始失眠。我清楚地记得,一次值完夜班回到家,屋子里洒满了清冷的月光,我辗转反侧,怎么也睡不着。只有特工时不时的叫声,打破死一般的沉寂。墙上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,异常清晰。直到破晓时分,公鸡鸣唱,山鸟啁啾,我才勉强睡了一会儿。
从此以后,我害怕夜晚,每天活在惶惑不安之中。漫漫的失眠长夜,我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。焦虑折磨得我呼吸困难,吃不下去饭,喝不下去水。我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,我以为我得了绝症,再也不能正常睡觉、上班、生活了。越是害怕,越是睡不着;越是睡不着,越是害怕,陷入恶性循环中。
两个多月下来,我彻底崩溃了。在别人的建议下,我去了本地的一个精神科医院住院调整。十四天后,我带药出院。当时学校放假了。经过这场变故,我意识到身体健康的重要性,把锻炼身体提到日程上来。我想通过运动,调整情绪,把药减下来。
每天吃完早饭,我穿好运动服,打着太阳伞,拿上一本书,带着特工,一个人走在通往普陀禅寺寂静的小路上。这段日子,特工成了我忠实的伙伴。每次我出门,特工立刻摇晃着漂亮的长尾巴,跑在我前面,给我带路。它跑得快,我常常被它丢下很远。看不到我的身影,它会折回来找我,慢慢跟着我。到了开阔的地方,它总是忍不住撒腿快奔。有时候会淘气地钻到道路两旁茂密的玉米地里,等我呼唤它出来。
我们的目的地是寺庙里的一颗枣树。这个地方平坦,有枣树遮阴。我坐在石板上看书,它就趴在我身边的空地上,眯上眼睛,静静地陪着我。看我起身回家,它立刻兴奋起来,在前面撒开腿跑得飞快,一眨眼就不见了影子。听到我的呼唤,它会像箭一样回到我的身旁。如此反复几次,我们才相伴到家。进了院门,它像是完成了使命,找一个角落,自顾自闭目养神,不再缠着我。就这样我们互相陪伴着,度过了二十多天美好的时光。
(三)
好日子总是短暂的。那是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早晨,我感觉空气潮湿,就想等太阳出来再上山。吃完早饭,坐在门口拿着书看。特工先在我身旁坐了一会儿,见我没有动身的意思,就出去了。这时候婆婆进来,问我看到特工没有。我说刚才还在这里,准是自己玩去了。
天依旧阴着,时不时飘些雨丝,我打消去山上看书的念头。到了中午,还没见特工的影子,我着急起来,它很少离开我这么长时间。吃完午饭,我到我们一起看书的地方去找,可任我怎样大声呼唤,特工踪影皆无。我多么盼望奇迹出现,特工听到我的呼唤,会像往常一样,从玉米地里窜出来,高兴地摇晃着尾巴,来到我的身旁啊。
可奇迹终究没有出现,特工就这样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,突然间消失了,再也没有回来。
特工的失踪,对我打击很大,我每天心里空落落的,打不起精神来。再去山里看书,显得异常孤独。每次一听到狗叫,或者远远看到黄色的狗,我就以为是特工。我大声呼唤它的名字,可没有回应。
我常常想,特工去了哪里呢?特工那么懂事,是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。那几天狗贩子总在街上转悠,难道是被他们套走了吗?肯定的!一想到这里,我就懊悔不已,如果我像往常一样,一早带它上山,就不会遭此劫难了。
可世上没有假设,我可怜的特工,也许早被人杀害了!那段日子,想到特工,我寝食难安。丈夫见我难过,便安慰我说:“特工是条有灵性的狗,死后肯定会托生为人的!”我才略略安慰一些。
后来家里前后又养过两条小狗,都没有特工长得高大漂亮,也没有特工和我那么亲热。多少年过去了,我只要看到街上跑着的黄色的狗,都会想起特工,想起它的陪伴,想起它给我带来的那段快乐时光。
七年来,我的病情反反复复,情绪时好时坏。在我最艰难的时候,我喜欢一个人走在这条水泥路上。太阳底下,两旁是茂密的庄稼地。每当有黄色的狗从我身边跑过,我的心就会有涌起无限惆怅:我与特工相互陪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!有些东西,失去了注定不会再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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